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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焦虑  (第2/2页)
 奇怪的不是我,是这个世界啊!    然而这个世界没有给我辩解的机会。茉莉怒火冲天地追了过来,夺回苹果,像被抢了蛋的母鸡般拼命用铅笔啄我。    等我好不容易逃出她的攻击范围,苔西小姐己经走远了。    我沉浸在一种莫名焦虑的情绪里,仿佛身体漂浮在半空中,踏不着地面。   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小小一粒米搅和得如此心神不定。它就像管弦乐团圣诞演出中的一个错音,像屁股下的坚果壳,像指甲不小心划过黑板的触感,像茉莉削断的铅笔尖,让我的心脏颤颤悠悠地乱跳。我没完没了地反复自问:难道真的是我不正常?    难道下巴上的残渣在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合理的,而不合理的是我的认知?    说到底,什么是合理的呢?    小的时候,我把父母告诉我的一切当作真理,比如一厘米比一英寸要长。直到我发现他们记反了。    也许这一次也是他们错了?    午饭的时候,我故意挤了一点番茄酱,用指头抹在自己下巴上。    我将脑袋扭来扭去,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。最后还真的有个同学拍了拍我:“哥们,嘴擦一下。”    我如获新生,狂喜地一把揪住他:“你看见苔西小姐的下巴了吗?”    “什么下巴?”他皱起眉。    “苔西小姐的下巴上有一粒米!这么大!”我比划给他看,“可是没人让她擦嘴。”    “真的吗。”他不咸不淡地接口。    “你不觉得很荒诞吗?下巴上有东西,是有权被提醒的吧?”我迫切地寻求认同。    他就此深思熟虑地沉思了一会儿。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问题有什么好考虑的,只能耐着性子等他的答案。    最后他点了点头:“我想应该是的。”    我欢呼一声,一跃而起,冲过去找苔西小姐。我一秒都不想再忍下去,我一定要告诉她。    苔西小姐已经吃完饭了,正在走出食堂。我叫住她,定睛一看,那粒米还若无其事地粘在原处。    换言之,这一整个上午都没有一个人提醒她。    我抱着一种救世主的悲壮,庄严地措辞:“苔西小姐,有件事你必须知道。你的下巴上,有一粒米。”    ……    预想中的羞愧与感激都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。苔西小姐平静地、甚至有些茫然地反问我:“所以?”    “……所以?”我脑中一片空白。    “这妨碍到你了吗?”    我愣住了:“严格来说倒也没有……但是……”    “这妨碍到其他任何人了吗?”    我的背上开始出汗:“苔西小姐!请听我再说一遍!你的下巴上——”    “有一粒米。我听见了。”她微笑着点点头,那该死的米粒随之危险地颤颤悠悠,却就是不肯脱落,“乔尼,你太焦虑了。”    我岂止焦虑!我觉得自己快要室息了!    “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产生情绪彼动,是不成熟的表现。”她温和地、语重心长地说,“冷静下来想一想,就算这粒米不抠下来,你会因此而产生损失吗?”    我冷静下来想了一想。    我并没有损失。    是的,即使这粒米一辈子长在她的下巴上,我也不会掉一滴血、丢一块钱。    就像圣诞乐团的错音,就像茉莉削断的铅笔,损失都是他们的,与我并无关联。    可我无法忍受啊!    “不行,我受不了。”我几乎是呻吟着扑过去,试图抠下那粒米。然而手臂刚刚伸出,就被苔西小姐牢牢抓住了。她的劲儿比我大,抓得我动弹不得。我哭了。    苔西小姐替我抹去眼泪,宣布道:“我不会弄掉这粒米的。这是我给你上的最重要的一课。”    我紧盯着那粒米,努力地深呼吸着。    “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发现,这世上还存在许许多多的不平衡、不完善、不合理,但它们并不会为你而改变。”她温柔地说,“它们会永远存在下去,你必须学会与它们共处,才能获得心灵的平静。”    我依旧盯着那粒米。一分钟、两分钟……    我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,泪水也风干了。    我忽然想到了很多,关于存在于不存在,合理与不合理。    我感到自己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生。    是的,这粒米会永久地存在下去。直到明天,直到下一年,直到我毕业、长大、老去,它都会牢牢地粘在苔西小姐的下巴上,扎根在我的人生里。    【完】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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